要追，又怒，这话实在戳心，国师听了会怎么想？
他担心地回
看看静庭书房，依旧毫无声息，淡黄的灯光，将那
影子长长拖曳在落雪梅图上，久久不动。
……
皇宫向来是个很奇怪的地方，看起来门禁森严，谨小慎微不多言语，但每逢发生什么事儿，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仿佛那些事儿，转眼就能
着秘密的翅膀，顺着隐秘的眼神和蠕动的嘴唇，流水般流过整个宫廷。
英白在静庭怒砸酒壶，大骂国师不过是一刻前的事，下一刻，在静庭往
王寝宫道路上的一个拐角，就有在等他。
乌骨伞下那子
红大氅，盛装王冠，肩已经覆雪，她亲手端着托盘，托盘上一壶双杯。
复位之后居简出，几乎所有大臣都没有见过的明城王，此刻，等在风雪里。
英白停住脚步，脸上怒气已经不见，面无表
。
“陛下。”他随随便便一躬。
明城王对英白的怠慢似乎毫无感觉，将手中托盘向上举举。
“听说大统领好酒。”她微笑道，“朕这里也有珍藏美酒一壶。虽然不是百年龙山，也是少见的五十年窖藏。朕特意风雪相候，只想为大统领壮行。”
她身边宫上前为英白斟酒，浓郁的酒香弥漫，英白的喉结下意识动了动。
明城笑得更清丽，更动。
“大统领。”她眼波流动，盯住了他的脸，“一杯薄酒壮行色，莫愁前路无故，便纵旧雨常相负，自有冰心映雪辉。这是明城肺腑之言，望大统领莫丧气灰心，无论如何，明城总是敬仰大统领的。”
宫将酒杯双手高举过送上，英白顿了顿，接过。
明城笑得更开心。挥手示意宫给她也斟上，端杯在手中，嫣然道：“来，大统领，为此后风雨路途，为此刻你我两心相知，且饮此杯。”
她举起杯，笑迎着英白的眼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学了景横波惯常的笑意，和抬起脸的角度。
英白举起杯。
唇角忽然勾起一抹邪邪的笑。
然后。
将一杯酒，缓缓倒在她发髻上。
明城的身体，忽然就僵硬了。
红的脸瞬间煞白，嘴唇抖了几抖，似乎想说话，又似乎已经说不出，似乎已经被这夜漫天的风雪扑面，堵塞了咽喉。
酒
顺着发髻缓缓流下，流过额，流在她睫毛上，睫毛承受不住那力量，酒又颤颤落下，似流泪。
她眼角确实有体，缓缓流了下来，和酒混在一起，流过的肌肤，火辣辣的。
“大……大统领……你……你是不是误会我了……”风雪里，裹着厚厚大氅的她泣不成声，支离
碎的语音被风吹去，抬起的眼神依旧楚楚，是责备和不解，还有无穷无尽的伤心。
这是令铁石心肠也要软化自责的神态，但英白依旧在笑。
“男儿饮酒，只敬当敬者。”他柔声道，“我总不能敬一个婊子，只好敬您的王冠了。”
明城如遭雷击，楚楚神在脸上彻底凝固。
英白对她七宝黄金飞凤王冠，装模作样鞠个了躬，笑道：“啊，陛下的王冠，您觉得这酒好喝吗？啊，陛下的王冠，夜了，请恕微臣告退。”
他直起腰，看也不看王一眼，大笑而去，宽大的衣袖飘舞在风雪中。
“当”一声，酒杯坠地。明城身子一软，倒在雪地里。宫惊惶地呼叫护卫，英白也不回地去了。
壬申年腊月二十九。
玉照龙骑大统领英白，出京。
……
这一夜的雪，和那夜不同，始终没有下得很大，只是一直落着雪珠，簌簌不断。
一条纤细影，踉踉跄跄，在雪地上前行，棉靴将地面雪珠不住踩裂，发出嘎吱声响。
她身后，有宫惶急地跟着，却不敢发声，也不敢阻止。
王受了打击，似乎发了病，伺候的喊了半天护卫，却根本没有理会。今晚侍卫得了国师特赐，允许在公署内烤火吃
。暖和的炉火前聚满了，谁也不会在乎一个宫凄声的呼喊。
其实还是有护卫在的，静庭四周，永远布防严密，只是那些在暗处肩覆雪的们，都冷然盯着雪地上那个影，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憎恶。
让她发疯吧！
让她作死吧！
谁在风雪夜
走了那位，谁就在风雪夜，自己尝尝那苦果吧！
……
蒙虎立在墙上，看着雪地里那个跌跌爬爬的身影，神更冷。
他眼神忽然一动，转向静庭——宫胤忽然开门出来，直接往侧门去了。
蒙虎神一紧。
隔壁，就是景横波当初的寝宫……
自从那夜之后，那紧闭的侧门，再也没有打开过，侍卫们无靠近那里，但有时眼光扫过，都会怔怔的，仿佛忽然看见侧门打开，王陛下端着各式各样的菜肴心，笑声朗朗地走进来。
每个都会在此刻展开笑容——亲民随和的王陛下，心送不出去从不生气，会招呼所有来吃，甚至会盘腿坐在树下和他们一起分吃。
迷离回忆的笑意，会被那紧闭的侧门一瞬击碎。
那一刻，每个心里都满满怅然。
不仅是侧门，连那红枫林，揽胜阁、飞阑亭、萃华楼、冶春湖……所有她曾游玩的，曾踏足的地方，他都不再踏足。那曾记取她大声告白的九孔长桥，更是孤零零跨越水面，再无与其上对河照影。
但还是避不了啊，整个静庭，哪里都满满关于她的记忆和气息，逃不掉，躲不开，不过是在
复一的沉默中，将往事细细碾压。
原以为这门也永远不会开启，众在等着国师下令永远封锁那门的一天。
没想到，今夜此刻，侧门开启。
他缓缓走了进去。
蒙虎看一眼国师，再看一眼远处的明城，她一路茫然跌撞，似乎也往这个方向来。
蒙虎想要提醒，最终沉默。
有种沉湎不能惊扰。
至于那撞上的，看她自己的命罢了！
……
景横波的寝宫，一片黑暗。
她离开没多久，殿室一直有打扫，但不知为什么，空气中便沉淀了一种尘灰的淡淡气味。闻起来沧桑而久远。
或许当主不在了，宫室也就失去了灵魂。
他轻轻地走进来。
或者不像走，像梦游，雪白的衣袂在一地雪珠之上逶迤，却连最细小的雪珠都没踩碎。
梦一般地走进，梦一般的沉溺。
风尖锐地刺过来，胸
隐隐作痛，他恍惚想起，似乎那里伤犹在。
他缓缓抬起手，那里，靠近心，她曾落火热之吻，喃喃誓言要将他温暖，不久之后，同样的位置，一柄刀代替那吻，冰冷切
血*肤。
谁将落雪偷换春风，从此长寒。
他蜷起手指，指节抵着伤，似乎这般压紧，才能找到身存在的证据。
脚下道路如此熟悉，以至于他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再向前三丈，就是她寝殿的台阶。
台阶以前很光滑，自从她有次在上面滑倒后，他就下令将台阶包上了麻石，这样下雪也不怕滑了。
雪下了，却没有再踏上那台阶。
台阶三步，雪珠子簌簌地滚落，一级一级，叮叮有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