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心在他顿了顿的时候，轻声道：“遇到的妖怪，就是狼主么？”
“狼主？不是。”谢生这时候不看李云心，转而看火焰了，“但也是个狼妖。”
“是一个刚刚成
的狼妖。
喜怒无常。在山里发现了我，只是图好玩才带回去。折磨了一番，丢去一旁，很快把我忘记了。”
说到这里又顿了顿，略直起身子往狼主那
府的方向一指：“那时候那狼妖的巢
在山上面——山谷的上面。你看那座山。”
李云心便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今夜的月色虽然不大好，可因为山中满是积雪的缘故，视线算是清晰的。因而看到狼主府旁的那座山。很高、很陡峭。被茂盛的植被掩映着，仿佛仙境一般。这样的山峰在这里还有许多。层峦叠嶂，将这里与
烟繁华的渭城、小石城、京华隔绝起来。就好似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被丢在山腰的山崖上。出
只有一条小路，但小路还要经过那妖怪的巢。原本是他一时兴起，说用那里做监牢……结果将我丢进去之后忘记了。此后，又招揽几个刚刚成化形的妖魔。没什么本领，只是力气大些罢了。称兄道弟，说是什么十二主——”
谢生在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很平静，眼神也很专注。李云心在看他的表，他也在看李云心的表。两心照不宣——都晓得这些话可能虚虚实实，然而没一个说出来。
对于两个
谋家而言，任何的“开诚布公”之类的举动都会显得幼稚。至少在此刻、在此地，他们仿佛两个本领湛的角斗士，持刀持盾，小心翼翼地绕着圈子、相互试探。没会真的出手。
不晓得谢生怎么想。但李云心享受这种感觉——这种势尽在掌握当中的惊险刺激。
不过……谁又不是呢？
“我在那里待了整整一个月。没有水，只能舔石壁上的露水、喝雨水。没有吃的，就先吃山崖上的野果，运气好能捉到小兽、但即便如此，到一个月的时候也奄奄一息了。”
李云心皱了皱眉：“怎么不出去呢。”
谢生笑起来：“出去？那狼妖把我忘记了。我曾经试着在夜里通过那条小路想着往外面走。结果发现巢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妖魔，昼夜不离开。我还曾目睹他们吃
、又说吃不饱。他们的确是把我忘在那里了。我如果从那里出去，大概走一半就要被吃掉。”
李云心皱眉：“果然好难。那你可怎么办？”
——无论李云心是什么立场、什么身份，都不可否认如他一般长相讨喜、善于揣摩心的，在有意为之的时候是很难叫生出厌恶感的。而如今他再有意配合——即便谢生再警惕、挑剔，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谢生听了他这话，便又微笑：“后来有了个奇遇。”
李云心张大了眼睛，恰到好处地问：“什么奇遇？”
——他清楚谢生的状态。
谢生。无论来自哪里，如今都是个。既然是，的生理结构便决定了他的绪、喜好，大致在某个范围内。譬如说，再邋遢的正常也不会喜欢吃屎。这意味着即便谢生心机
沉、险狡诈，也都有一个范围可循。
哪怕是李云心本——前世没有感的怪物。到了这一世拥有了正常的身躯……感与意志不也渐渐发生了变化的么？物质与意志，从来都不可能单独来谈。
由此，某些绪便是必然的了。
譬如说孤身一来到陌生的世界。经历许多的磨难都挺了过来。甚至还通过种种奇遇为自己挣出一片空间。而做这些事的时候无知晓，也没有同类可以倾诉。如今终于遇到一个“像样”的，倾诉欲是必然要出现的。
谢生或许极度谨慎。可李云心在前世，遇到过更难缠的家伙。
因而谢生的话略略多了起来——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我那时候已经到了生死边缘。知道再在这里待下去，是等不到什么变数的。短时间内没会来救我，我可能要活活饿死。于是喝光了存下来的水、吃得饱了些，决定攀下山崖。”
李云心点了点
。其实早该这样做了。然而这谢生知道他在这世上还有同类，似乎也清楚必会有来找他。因此意志不如真正的绝境求生者那样坚决。
“结果呢？”
“结果自然是跌落下去了。”谢生轻叹一
气——李云心就也在心里出了一气。对方开始表现出某种细微绪。此前是微笑，如今是叹气。感的流露意味着警戒心的消解。这是一件好事。
“但被山崖上的树拦了几下子，没有落在山谷里。是落到山崖下面十几米的一个石台上。这个石台，从前上面有
有树，所以我没看到。就这样，都只是皮外伤。然后我发现……石台后面有一个石窟。”
李云心轻轻拍了拍手：“妙！石窟里面——”
“从前是有住的。”谢生的眼睛略微有些发亮。似乎这件事在他脑当中印象极刻、即便是如今想起来了，也仍旧叫他感到激动——即便是在如今这种势下。
“我在里面发现了一张石床。一个箱子。打开箱子，发现了一卷武功秘籍。名字叫做杀意诀。”
“另有一封书信。说，曾经有一位武功高手来到这里闭关，修炼这个心法。心法大成之后却被仇家找上门。仇家使了毒、然后把他打残，留在他在里等死。他临死之前就把自己的心法写出来、也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留给有缘。”
“而我就成了这个有缘。”谢生说到这里的时候，看起来绪如常。
可李云心如今乃是大妖，眼力之毒是所无法比拟的。因而他可以听得清这谢生略加快的心跳、看得到他脸上最细微的肌抽动，甚至记得住他喘息一气用了多久。于是他知道，谢生并不如他看起来那样平静。
这个此刻极激动。且远超他“应该”的程度。似乎令他激动的不仅仅是绝处逢生、得到前遗宝这件事本身。还有其他的因素。譬如说——
李云心那个世界里的某一部影视作品。
仿生建立了一个真实的“乐园”。真实的类可以到这个乐园当中玩耍。他们所见的一切都是“真实”与“虚假”并存。这样一个世界所带来的体验……绝不是什么影视、游戏可以比拟的。
李云心清楚这种感觉。在穿越者看来……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游戏世界”。如今在这样的世界上，亲身体验到了从前故事当中的事。且无比真实、的确攸关生死。这种刺激……是很难想象的。
与李云心不同。谢生似乎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使命、目的。且长时间与世隔绝。由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虽然在这个世界生活得比李云心要久，可实际上，他还并没有完全融到这里。
李云心意识到他抓住了一个关键点。
此前他与刘公赞在狼主的府中表现出惊而不可思议的力量。可自始至终，这谢生——作为一个凡——都没有感到畏惧、惶恐。他镇定自若，即便此刻与李云心相对而坐，也没有丝毫的局促感。
这意味着……他轻视李云心与刘公赞所拥有的力量——即便他眼下还没有。
李云心太了解这种感觉了。在从前，他一样以同样的理由轻视玄门的修士所拥有的力量、轻视世俗间皇帝所拥有的权力。这几乎是一个高等文明成员对于低等文明的轻视，就好像一个现代的都市轻视某个衣不蔽体的原始部落的酋长。
傲慢……是一个好东西。
李云心意识到他找到了那个切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