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这么战战兢兢，他们的腰杆都硬得很。那你知道为什么最后是你，而不是他们遥领山崖书院的山长吗？”
礼部尚书轻声道：“因为臣最没有文
气，担任新书院的山长，陛下不用担心与茅小冬起了龃龉。”
大隋皇帝提醒道：“喊茅老。”
礼部尚书惶恐道：“对对对，是茅老。”
大隋皇帝点
，自言自语道：“大骊能够给予齐先生多少尊重，寡甚至能够给予茅老同等的敬重。这就是寡和大骊那个宋氏蛮子的最大不同。”
礼部尚书正要说什么，大隋皇帝已经笑着摇：“可是用处不大。”
这位礼部尚书已经完全慌了心。
事实上，皇帝陛下一向很少跟臣子如此说话。
除去礼部尚书在十年前，出意料地担任大隋天官那一次，今天这是第二次。
大隋皇帝感慨道：“文气书生气，你们读书当然都得有，可光是有文风骨，只以道德治理朝政，未必对江山社稷有益啊。”
礼部尚书不敢继续沉默下去，只得硬着皮，
瘪瘪地回答道：“陛下英明。”
大隋皇帝转笑道：“你啊，什么都挺好，就是太谨小慎微了。以后别再做自污名声的事
了，你那几个子
什么品行，寡会不知道？哪里敢做出侵吞百姓良田的勾当。尤其是你那个幼子，多好的读书种子，不说一甲三名是囊中之物，进士及第的科举制艺肯定不缺，你为何一定要压着他？”
礼部尚书嘴唇颤抖，最后一咬牙，站起身又跪下去，哽咽道：“臣只能以此拙劣手段为陛下分忧了！”
大隋皇帝将老搀扶起身，温声道：“庙堂之上，很多都说你只是个捣糨糊的好好先生，但是寡觉得你这样的臣子，才是大隋真正不可或缺的栋梁！”
礼部尚书顿时老泪纵横，只觉得十数年来的委屈一扫而空，愣是再次跪倒下去：“臣何德何能，愧对陛下信任！”
大隋皇帝轻轻踹了老一脚，气笑道：“堂堂礼部尚书，还耍赖上了？赶紧起来，不像话！”
礼部尚书这才起身，赶紧胡
抹了把脸：“让陛下见笑了。”
大隋皇帝坐回原位，挥挥手：“回吧。”
礼部尚书躬身告退。
大隋皇帝从一座小书堆里抽出本儒家经典，一页页翻过，也不抬，随
问道：“听说世间有许多古怪的风，其中有一种名为翻书风？”
他的嗓音很低，但是门外的高大宦官依然回答道：“回禀陛下，确实如此。这
清风，起于何处，无据可查，只知道它喜好翻阅书籍，书籍的新旧不定。此风幽微至极，寻常修士也不可探查。被导引、吸纳体内之后，此风就会在五脏六腑之间缓缓流
，若是经常翻书读书，便能够延年益寿。”
大隋皇帝抬起，惊道：“这么好？那咱们大隋有没有？”
眉发皆白的老宦官摇道：“翻书风一向为儒家学宫书院所独有，别处并无，哪怕是道教宗门，或是风雪庙、真武山这类圣地，同样找不到一丝一缕。”
大隋皇帝感叹道：“天地造化，如此玄妙。只可惜寡是个皇帝啊。”
老宦官微笑道：“这是陛下一之不幸，却是大隋百姓之万幸。”
身穿龙袍的男开怀大笑，龙颜大悦。他放下书本，突然问门外的宦官道：“需不需要让高煊去山崖书院求学？”
老宦官并无半点犹豫，摇道：“上次骊珠
天之行，虽然凶险，可收获极丰，殿下几乎算是一独占两份天大机缘，求学一事，已无必要。更何况殿下既然胆敢答应此事，跟随老
一起前往敌国大骊腹地，这本就是一份莫大的大道机缘。”
大隋皇帝点点，唏嘘道：“如此说来，煊儿比寡幸运啊。”他随即又揉了揉太阳
，疼道，“但是稹儿就是白白遭受一场无妄之灾了。他母后好不容易劝说他去就藩，挺喜庆的一件好事，结果高煊这家伙在骊珠天自称高稹，害得那凑巧路过的仇家少带着数位别洲剑仙直接从天而降找到了稹儿。虽说她事后发现认错了，便迅速道歉离去了，可是稹儿自幼就
懦弱，给吓得不轻。”
“这是老的过错。早知如此，当时在骊珠天的小巷内，不该那么冲动。”老宦官微微躬身，满脸愧疚。
大隋皇帝摆摆手道：“与你无关，不用多想。对了，那少的真实身份，可曾查出？”
老宦官摇道：“还未。只知道是倒悬山那边的物，说不定跟剑气长城有关系，着实棘手。”
大隋皇帝叹气道：“查不出来也实属正常，毕竟跟那拨北地剑修不是一个大洲，一旦牵涉到倒悬山和剑气长城，就更讳莫如
了。那两个地方，一向是我们浩然天下的大忌。”他有些无奈，“天下何其大，关键还不止一个。”
林守一如今单独住一间学舍，其余大隋出身的舍友都已经搬往别处。
今天，原本冷冷清清的学舍变得有些热闹。
林守一靠在枕上闭目养。
李宝瓶抱着狭刀祥符，黑着脸坐在床。
李槐站在稍远的地方，一脸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模样。他鼓起勇气，向前走出几步，说道：“要不我去跟那三个道歉？书院都说那个李长英是儒家的贤了，连大隋皇帝都很器重，而且还说他是中五境的仙，我们打不过他的。”
李宝瓶像是被踩中尾
的炸毛小野猫，转死死盯住李槐，愤怒道：“道什么歉？李槐你怎么读的书！如果先生和小师叔在这里，要被你气死！”
李槐吓了一大跳，可这次没有躲起来自己哭，而是梗着脖子呜咽道：“一切都是因为我，才害得林守一受伤。我知道这件事没完，我不怕被打死，可是李宝瓶你怎么办？如果陈平安知道你因为我受了伤，一定会恨死我的，肯定这辈子都不会理我了……”
李槐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不管怎么伸手擦拭，都止不住眼泪。
当李宝瓶看到李槐的伤心样子，一些到了嘴边的气话被她咽回肚子，闷闷不乐道：“李槐，这事你没错，就不要道歉。你放心，就算我吃了亏，小师叔也不会怪你的。”说到这里，李宝瓶眼坚毅地望向李槐，“因为如果小师叔在这里，他一样会跟你说：‘李槐，你是对的！’”
一想到陈平安，李槐就更加伤心了，蹲在地上号啕大哭，泣不成声道：“书院都是坏，陈平安在的话，一定不会让林守一受伤的，也不让李宝瓶你被骂……”
浑身
药味的林守一轻轻叹了气，没有睁眼，只是露出苦笑。他知道，这件事背后肯定有在推波助澜，他想不明白那些庙堂上的阳谋、家族幕后
谋，但是如果陈平安真的留在书院，可能事会闹得更大……但是哪怕是那样，至少屋子里三个绝不会这么茫然，像是少了主心骨，做什么好像都不对，因为做什么都会觉得心里没底。
他们习惯了陈平安在身边的
子。
这几天，林守一躺在病床上，想了许多事。直到现在，才明白那么多个惊心动魄的抉择，比如棋墩山，比如嫁衣鬼，比如面对朱鹿的刺杀，陈平安肩膀上挑着什么分量的担子；也明白了那些个看似不痛不痒的决定，比如今天谁来生火做饭、谁来守夜、该怎么挑选路线、哪些风景名胜必须要去瞧一瞧，等等等等，是何等烦琐磨。
一个调侃的嗓音在门响起：“哟，咱们李槐李大将军哭得这么伤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