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地问。
陈真的咳嗽声停止了，他平静地回答道：“并不一定，有时候咳，有时候不咳。不过今
天睡得早，我平常总是要弄到两三点钟才睡。”
“为什么要弄到这样迟呢？你也应该保重身体才是，”周如水同
地说。
“然而事是那样多，一个
做，不弄到两三点钟怎么做得完？”陈真的声音开始变得
苦恼了。
“事固然要做，可是身体也应该保重才是，你的身体本来很弱，又有病，”周如水劝
道。
“但是事是彼此关联着的。我一个要休息，许多事就会因此停顿。我不好意思偷
懒，我也不能够放弃自己的责任。”陈真的苦恼的声音在房里颤抖着。
“其实，像你这样年轻，又聪明，家里又不是没有钱，你很可以再到外国去读几年
书，一面还可以保养身体。你在
本也就只住过半年，太短了。……你为什么这样年轻就加
到社会运动里面？”
“我已经不算年轻了，今年二十三岁了。不过我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有了献身的欲望。”
“十四岁？怎么这样早？”周如水惊讶地问，“怎么你以前不告诉我？这样早。我想，
你过去的生活也许很痛苦吧。你以前并不曾把你过去的生活详细告诉过我。”
“个的痛苦算得什么一回事？过分看重自己的痛苦的就做不出什么事来。你知道
我生下来就死了母亲，儿童时代最可宝贵的母
我就没有尝到。自然父亲很我，我也
他。可是他一天很忙，当然没有时间顾到我……富裕的旧家庭是和**的王国一样地黑暗，
我整整在那里过了十六年。我不说我自己在那里得到的痛苦，我个的痛苦是不要紧的。我
看见许多许多的怎样在那里面受苦，挣扎，而终于不免灭亡。有的甚至没有享受到青春
的幸福。我又看见那些怎样**，横行，倾轧。我是有血、有
、有感的。从小孩时
代起我就有，就有恨了……我的恨和我的同样
。而且我走出家庭进社会，我的和
我的恨都变得更大了。这和恨折磨了我这许多年。我现在虽然得了不治的病，也许很快地
就
近生命的终局，但是我已经把我的和恨放在工作里面、文章里面，撒布在间了。我
的种子会发起芽来，它会长成，开花结果。那时候会有受到我的和我的恨……”他说到
这里又发出一阵咳嗽。”
周如水觉得自己在黑暗中看见了陈真在那里和死的
影挣扎的形。沙发上没有一点声
音。一阵恐怖和同抓住了他的心，他竟然流下泪来，为了他的朋友。“真，真，”他接连
地叫了两声，声音很悲惨。
“什么？”最后陈真惊地回答。
周如水沉默了半晌，费了大的气力才说出下面的话，而且这不是说出来的，是挣出来
的：“你睡吧，你需要休息，我是不要紧的。我一天又不做什么事。只是你应该多多休息。”
他又说：“是不是沙发上不好睡？我们两个
换一下，你来睡床上好吗？”他预备下床
来。
“不要紧，这里就好。你不要起来，”陈真接连地说，表示他一定不肯换。
周如水知道陈真的
，便不起来了。他只说了一句：“好，你快快地睡吧。”他在帐
子内低声哭起来。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周如水就醒在床上了。他听见陈真在沙发上翻身的声音。
“真，”他低声唤道。
陈真在那边应了一声。
“你昨晚睡得还好吗？”他揭起帐子问道。陈真面向着墙壁，躺在沙发上。他看不见陈
真的脸。
“还好，大概睡了四个钟
。”
“那么你现在好好地睡一觉吧，”周如水安慰地说。但是过了一刻他又想起一件事，
便对陈真说：“你在想秦蕴玉，所以睡不着吗？”他忍不住噗嗤一笑。
“秦蕴玉？”陈真惊讶地、多少带了点兴味地问，“你怎么忽然会想到她？”
周如水忘了陈真昨晚上的一番话。他的脑子里现出来那个明眸皓齿的
郎的面影，画得
细细的眉毛，涂了
红的小嘴，时而故意努着嘴，时而偏了，两颗明亮的眼珠光闪闪地在
的脸上转，还有……他忍不住微笑地对陈真说：“我看她颇有意于你。”
“有意于我？”陈真忽然小孩似地笑了起来。“你会这样想？
真笑话。她不过跟我开一次玩笑。”
“不见得吧，看她对你的那个样子，连我也羡慕。”
“那么你去进行好了，”陈真说着又笑。
周如水沉吟了一会才说：“老实说我也喜欢她。不过我已经有了张若兰，我不会跟你抢
她。我劝你还是赶快进行吧，不要失掉了这个好机会。”
陈真笑了笑，不说话。
“你承认了吗？”周如水更得意地说。
“算了吧，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开玩笑？我说的是真话。”
“那么你想我能够从‘小资产阶级的’那里得到些什么呢？”
过了一刻，钟响了，他们并不去注意究竟敲的是几下。
“真。”周如水用感动的声音说，“我劝你还是去进行吧。
你的工作也太苦了。你应该找个，找个伴侣来安慰你才好。秦蕴玉说得很不错，你
也应该在的里去求一点安慰。你不该只拿郁的思想培养自己。你的文章里那
郁气真叫害怕。而且我以为她也了解你。你究竟年轻，你也应该过些幸福的子，你也应
该享受的温柔的护。一个生活到世界上来，究竟不是只给与，而不领受的。这个意
思你应该懂得。”周如水这时候忘记了他自己也完全不懂这个意思。
“你何必这样自苦呢？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况且连平劝刻苦自励的李剑虹
也以为你不必故意过得那么苦。”周如水看见陈真不答话，便加了这两句。
“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我很感激你的好意，”陈真慢吞吞地说。“然而我们是完全两样
的。你需要一个，你有了她，你的也许会改变一点，因为你现在好像是一只断篷
的船，你是需要一张篷的，”听到这里周如水要分辩，他刚刚开又被陈真拦住了。陈真继
续往下说：“我呢，我需要的是工作。我的问题不单是的所能够解决的。并且像我
这样整天地工作，还嫌时间不够。哪里有工夫讲恋。……我生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一件
奢侈品。我希望将来我把我的短促的生命还给创造者的时候，我可以坦然说：‘我并不曾
费地过着我这一生，’至于的护，这虽是值得愿望的东西，然而我没有福气享受
它，还是让别去享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