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提着一只水桶，应该是刚从杏花巷那边的水井返回，略显吃力，于是她
脆放下水桶，弯腰喘气。水桶重重坠地，溅出不少水花，只是少
全然不在意这点。
这少便是稚圭。陈平安并不埋怨她选择成为宋集薪的婢，因为书本上说了，良禽择木而栖。那天风雪夜里，少奄奄一息倒在积雪里，拼尽最后的力气，伸手轻轻拍响门扉。
救不救
，是陈平安自己的事
。别是否知恩图报，则是别的事。
只是再次重逢，比想象中要快很多，陈平安心复杂。
稚圭也看到了陈平安，她一边用手背擦拭额
的汗水，一边打量他。
鞋还是鞋，只是发髻别上了簪子。个子似乎也高了些许，而且不再一个孤零零走来走去，身边多了两个小拖油瓶。
陈平安刚要打招呼，就发现青衣小童使劲攥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再往前走。不光是他，
裙童也躲在了他身后，死死抓紧他的袖子。两个小家伙一起牙齿打战，大气不敢喘。就像是胆小的凡夫俗子，生平最怕鬼，然后当真白
见鬼了。
青衣小童心中悔恨，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
：让你乌鸦嘴！
裙童在陈平安背后小声呜咽道：“老爷，我害怕，比怕死还怕。”
陈平安叹了
气：“那你们去小镇别处逛逛，比如我们在骑龙巷那边的铺子，你们帮忙看着点生意，回我去找你们。”
两个小家伙如获大赦，飞奔逃离。
陈平安独自走向泥瓶巷，像那么多年来一模一样的光景。他帮稚圭提起水桶，一起走
巷子。
稚圭问道：“那两个家伙，是你新收的书童丫鬟？”
陈平安笑道：“你看我像是做老爷的吗？他们喊着玩的。”
稚圭哦了一声。
经过曹家祖宅的时候，院门大开。曹曦蹲在门嗑瓜子，曹峻蹲在墙，还是嗑瓜子。显而易见，两一起看热闹来了。
曹曦笑呵呵道：“小姑
，这位是你的小郎啊？一大早上就卿卿我我，让我和曹峻两个大老爷们好生羡慕。”
喜欢眯眼看的曹峻笑容依旧，腰间悬佩那双长短剑，点道：“羡慕，羡慕。”
稚圭冷哼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祖宅都会塌了。”
堂堂南婆娑洲的陆地剑仙，一座镇海楼的半个主，曹曦竟是半点不恼，反而笑意更浓：“小姑教训得对，就是不知道为何这么多年下来，咱们老曹家的香火小一个都没有。照理说我在南婆娑洲混得风生水起，这边怎么都是门楣光耀、夜间生辉的景象，咋就家道中落到这般田地了？”
稚圭脚步不停，转望向曹曦，笑容天真无邪：“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呗，难不成还有吃了你们家的香火小啊？再说了，小镇术法禁绝，想要靠着家族祖荫温养出一个香火小比登天还难，说不定你们曹家从来就没有过香火小呢。对吧？”
曹曦哈哈大笑：“有道理有道理。小姑慢点走，巷子
旧，小心别崴脚。”
稚圭背对着那个老王八蛋，脸色
沉。
从到尾，陈平安一言不发。
曹峻笑问道：“老曹，咋回事？在南婆娑洲那边，以你的成就，香火小的数量都能在门楣、匾额上扎堆打仗了吧？”
曹曦不以为意道：“骊珠
天很难出香火小是一回事，她没说谎。不过以我和谢实的成就，还是应该剩下一两个的。比如桃叶巷谢家，就是靠一对香火小维持家风数百年，勉强保住了香火子嗣，要不然，早就跟咱们家这栋房子一样，都死绝了。”
曹峻啧啧道：“给那少折腾没啦？那你还这么和和气气，该不会是想睡她吧？”
一只火红狐狸从屋顶蹦跳到曹峻脑袋上，嬉笑道：“睡她？老曹哪有这胆子。那少如今是万众瞩目的存在，老曹再高出一个境界都不敢对她毛手毛脚，最多就是嘴花花几下，银样镴枪，中看不中用。”
曹曦转过，笑道：“滚远点，一身狐臊味，妨碍我尽呼吸故乡的气息。”
站在曹峻顶的狐狸伸出一只爪子，指向自己脚底，还不忘使劲跺跺脚：“来来来，有本事祭出手腕上那把本命剑往我这里砍。曹曦，你不砍就是我孙子。你只管往死里砍，我要是躲一下，我就是你孙！”
曹峻晃了晃脑袋，没将那只狐狸甩出去，无奈道：“你们俩怄气归怄气，能不能别连累我？说句公道话啊，老曹不过是娶了第三十八房美妾而已，如果实在忍不了这恶气，就脆剥了她的皮囊来当你的新衣裳啊，这种事你又没少做，多熟门熟路，为啥偏偏要拿我撒气？”
火红狐狸嗤笑道：“老王八蛋就喜欢腚大
圆的，这么多年就没半点长进，真是令作呕。”
曹曦重新坐在大门门槛上，嗑着瓜子：“千金难买我喜欢。哦，对了，骚婆娘，过年请你吃瓜子啊。”
砰一声。火红狐狸在曹峻顶碎开来，然后在屋顶上现出原形，只是瞬间它就又再次
炸开来，如此反复，从曹家老宅的屋脊到隔壁家一路延伸出去，一直到离开泥瓶巷，火红狐狸才没遭殃，一双眼眸采暗淡，咬牙切齿地盘腿坐在一处翘檐上，开始呼吸吐纳。
曹曦已经没了瓜子，拍拍手站起身，走回院子，对曹峻吩咐道：“近期别毛毛躁躁的了，大骊王朝如今已是一块必争之地，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曹峻懒洋洋道：“知道了。”
“知道了？”曹曦一番咬文嚼字，最后冷笑道，“这三个字，岂是你有资格说出的。”
曹峻玩世不恭道：“晓得啦。”
曹曦大步走屋子，恨恨道：“九境的废物！”
曹峻色自若。
